我爱我母亲，无论是刚记事起，还是现在。但是，当来到继父家，我的脾气大了，没有理由地随意撒给母亲。虽爱她，也要让她尝尝背弃爱情，背弃家庭的痛苦。母亲无数的眼泪中是不尽的委屈，虽然映澈不出我对她的爱，我的爱已存在了暴风骤雨的无理取闹中。父亲的去世，驱走了母亲，也将我变成了无赖。

在继父家里我可以以任意理由装疯卖傻，没人管得了我。一家人，无论是继父、母亲、姐姐、妹妹都在忍受着我，谦让着我。现在我知道继父虽憨厚，还是有脾气的，那时却一直忍着；我一直知道母亲个性很强，小时打过我，骂过我，那时却也忍着。他们为什么都要忍着？是因为他们理解我的伤口在愈合中奇痒无比要大跳大叫，还是因为他们的结合让孩子们委屈，自己就要承受委屈？他们的沉默，让我的无赖更嚣张。

我陪母亲、继父到姥姥家，正好那天姥姥家有肉吃。姥姥的手艺真好，午饭吃发香喷喷。姥姥疼女儿，我们走时，让女儿把剩下的肉带到家吃。晚饭还有肉吃，我执意要让母亲不要配菜炒了吃，母亲嫌肉少，配了菜，大家都能吃一些。我哭闹，母亲还是配着蒜苗炒了。到菜熟时，我第一个拿碗抢菜，把肉全挑在了自己的碗里。母亲委屈地说：“在你姥姥家，你是没吃过呀咋的？那我们就不能吃一点儿啦？”十几年易走，陈事悠悠，母亲的话一直响于我耳畔。

一日中午放学，见家里在炒豆腐，八口之家的炒锅里只放了半碗豆腐在炒，为了各人能吃一份，母亲多放了一些辣子。白白的豆腐染上红红的辣椒，拒绝了双唇，却吸引了胃口。我是怕辣的，轻易不吃辣椒，见家里在做辣椒，我怒气顿生，嚷叫着自己不吃辣子，为什么还要放。菜熟了，我的怒气也平和了，却来了一个恶毒的翻身，操起勺子把菜全盛在了自己碗里，嘴里嘟囔着——“不让我吃，我自己吃完！”现在我已忘了当时家人说了些什么，却一直记着，那张张委屈的脸上写着无奈。心里一定愤恨，脸上却是吃着咸菜的平和。而我被辣的满头大汗还要将菜吃完，很难想象那时我是一副怎样的无赖嘴脸。

现在大了，读多了圣贤书，懂事多了，常打电话回家，问问二老的身体。但越懂事，越忘不了旧年的东西。每每想到那两件事，我都要长叹一声，自责不息：为什么我的少年竟是一个无赖呢？

历史潮流不停息，网络时代造就了更多的无赖，恶搞、谩骂，让我这无赖变成的人都汗颜。难道他们也没有了亲生父亲？难道他们也要气气母亲？难道他们只有当上无赖才能生存？

2006年10月30日于津门五善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