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记忆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它有两个面孔，一个是苍白，一个是沧桑。

记忆苍白的面孔是遗忘，生命流淌记忆生长，那些没有打动你心灵的人和事在逝者如斯的光阴中淡了、暗了、远了，留下的记忆痕迹就是苍白。有时候我总试图去挽回某些久远的记忆，可它们留下的往往是更加的苍白。那些苍白的日子、苍白的笑容、苍白的面孔最终在记忆的光亮里暗去了。

记忆沧桑的面孔是清晰。记忆在时间的滔滔河流中大浪淘沙，有的流逝了、消散了，可那些曾经美好的或者是痛苦的体验，哪怕你刻意的去忘记，它们却会顽强的、清晰的印在你生命履历的扉页上，以醒目的字体和色泽提醒你、震撼你、打动你心灵最柔软的处所。那些痛苦的、难堪的记忆尤如一座集中营，关押的全是无奈，叹息，彷徨，挣扎。

四十年的光阴如流，早已冲淡了生命历程中多少往事多少恩怨，但是惟有那些爱自己的人们让我无法放下。有人说，人生本来就是失去爱自己的人和自己爱的人的过程。这话听起有点悲观，但是非常深刻。那些我们得到的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刻骨铭心……我记忆中失去的第一个亲人是我的太爷爷，快三十年了，可那慈祥的面容、平和的笑容、舒缓的步履、亲切的声言，甚至那银白的胡须、额头的皱纹，在我记忆里都依然如当初一般真切。所以，遥念逝去的亲人和消亡的时间，我宁愿相信灵魂真的是生生不息，如车轮回旋，心识是真的永无断灭，循环不止。我坚信他们只是在另一个世界里旅行，当我面对亘古如斯的星空和苍山念想他们的时候，他们能看到我们，也能听到我们的心语。我愿意有来世，愿意再做他们的亲人。

那些久远的、堙灭的岁月，我们究竟是无法再一一拾起了。伴随着夫子“逝者如斯夫”的叹息，我们的人生连同我们对人生的记忆，都如奔腾的河流，滚滚东逝，爱恨情仇，酸甜苦辣，都成为记忆的沧桑和苍白。我觉得，人生不过是在人群中孤独的旅行。可朋友说：“读这样的句子，心竟隐隐地有些疼痛。有时候守望孤独，是一种心灵的享受；但有的时候，如果身后有关切的目光，孤旅的脚步会走得少些寒意。”我想，生命的意义不过是让无情的时间有了温情而已，那些关切的目光应该是让时间有点温情的热源吧。

当我们站在时间的这一头，回望远去的青春岁月，看着那些苍老的面孔，听着那些似曾相识的声音，感慨一声“原来是故人”时，才知道岁月如飞矢真的无法再回头了。当我们听着约翰·丹佛的《乡村路，带我回家》，“Country Roads，take me home，to the place I belong ，West Virginia ，Mountain mama ……”闭眼倾听，依稀看到的是，走过的泥泞乡路、逝去的无忧童年，升腾的袅袅炊烟、悠长的亲人呼唤……那一声声呼唤让我们懂得了“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当我们围炉思故人的时候，日子也就在记忆的沧桑中苍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