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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清明上河图》题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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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局部）
  

作者: 郑纯方

来源: 汴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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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的传承流转，百迂千回，不少收藏家和学者视若珍宝，睹图生情，濡墨挥毫，为之题跋。有的记录作者感怀，有的说明其研究成果，有的感慨物换星移的变迁，有的抒发内心的疑虑或不平，文采里不尽风流，字简而意蕴深邃。品读和鉴赏于字行之间，循着历史的屐痕去触摸这件“国宝”的“生存”轨迹，可谓一条蹊径、这边风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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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著：选入神品，藏者宜宝之

    说到《清明上河图》的跋文，首先要说金人张著。其文是：“翰林张择端，字正道，东武人也。幼读书，游学于京师，后习绘事，本工其界画，尤嗜于舟车市桥郭径，别成家数也。按向氏《图画评论记》云：《西湖争标图》、《清明上河图》，选入神品，藏者宜宝之。”署名大定丙午清明后一日，燕山张著跋。这个跋文虽然寥寥数语，至少给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些宝贵的信息。一是道出了画家张择端的简历，而且是迄今我们所能知道的关于作者的文字记载。这对于研究张择端及其作品无疑是字字珠玑了。二是在金代《清明上河图》已经作为“神品”进入皇家和社会名家收藏领域，身价极高。三是金灭北宋后，此图被掠往北方，现身于北京，被名家收藏，并有向氏的高度评价。因此，张著的跋文历来被尊为题跋诗文之首。

    张著的跋文还留下一个疑点，这疑点也曾困扰了一代一代的收藏者和研究家。《清明上河图》在金代已成“神品”，说明它在宋代就很被推崇了。既然张择端是宣和画院的画家，那么这么好的作品为什么没有收入《宣和画谱》呢？跋文中对此没有提及。研究家们分析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蔡京等人不仅把持朝政，而且把持着画院的裁决权，张择端不去巴结他们，被嫉贤小人排斥在画谱之外毫不奇怪。另一个是神品完成在画谱成书之后，没赶上这班车。不管怎么讲，它到底还是一件历史的谜案。

张公药：唤回一晌繁华梦

    繁华若梦，箫鼓楼台

    在我手头的资料中，历代为神品《清明上河图》题跋者凡13人，实际上可能比这要多。题跋中诗文并举，有的以简约文字记之，有的以诗记述感怀，也有的先诗后文，洋洋洒洒。

    较早用诗题跋的是金代的张公药，跋诗计七言古体有12句：“通衢车马正喧阗，祗是宣和第几年。当日翰林呈画本，承平风物正堪传。水门东去接隋渠，井邑鱼鳞比不如。老氏从来戒盈满，故知今日变丘墟。楚柂吴樯万里舡，桥南桥北好风烟。唤回一晌繁华梦，箫鼓楼台若个边。（足堂张公药）。”诗中既有对画家当时声名未传的感叹，也有对沧桑变化、繁华如梦的哲思。诗句流畅上口，可吟可诵。张公药，字元石，以父荫入仕，曾做过郾城县令。官职不高，也就是七品芝麻官吧，最喜书画收藏，对长卷深有研读。这首诗也透露了它对于“神品”未入画谱的内心疑虑和不平。

郦权：犹恨宣和与政和

    以史为镜，可知更替

    稍后一些时候，金人郦权的跋诗与张公药的作品诗体句数相同。这首诗与张诗不同之处在于，他借图画的观赏之感，直接而有力地批评了宋代的奢靡享乐之风（到了宣政年间尤其严重）。“峨峨城阙旧梁都，二十通门五漕渠。何事东南最阗溢，江淮财利走舟车。车毂人肩困击磨，珠帘十里沸笙歌。而今遗老空垂涕，犹恨宣和与政和。京师得复比丰沛，根本之谋度汉高。不念远方民力病，都门花石日千艘。”郦权，字元舆，邺郡（即今河南省安阳）人，金章宗明昌年间（1190～1195）为著作郎，传有《坡轩集》。因职务与爱好所系，他详细研读了与画图有关的宋代城市史，认为画图既记载了北宋都城的繁荣，也暗含了文盛武弱、贪图享乐所埋下的祸根。

王（石间）、张世积：却开图本看风烟

    图本依旧，风烟无觅

    金人王（石间）、张世积的跋诗各为一首七律。王诗云：“歌楼酒市满烟花，溢郭阗城百万家。谁遣荒凉成野草，维垣专政是*邪。两桥无日绝江舡，十里笙歌邑屋连。极目如今尽禾黍，却开图本看风烟。”诗人抒发了自己的见解，把宋代国力衰微、繁华不再归结为*臣当政、误国误民，也嘲讽当朝不知引史为戒。

    张世积的跋诗则从另一种角度咏叹：“画桥虹卧浚河渠，两岸风烟天下无。满眼而今皆瓦砾，人犹时复得玑珠。繁华梦断两桥空，唯有悠悠汴水东。谁识当年图画日，万家帘幕翠烟中。”诗用对比的手法，提醒人们只有通过上下的努力，才可以使珠玑复光，繁华之梦终于梦想成真。

李东阳：“此图此景复谁家”

    长吟短叹，乾坤俯仰

    金代开了个跋诗的先河，元代几无响应。直到明代，才又继起跋诗的传统。其代表人物便是大学士、诗人李东阳。他在继承中有创新，采用的是诗文并举之法，这可能与他的政治地位较高（官至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和才气纵横有关。跋文记述了他30年内先后两次在收藏家那里赏观画图的情景，竟然展玩累日，为之叹惋不能已，所以题跋文与诗在其后。

    其题诗七言古风，有36句之多：“宋家汴都全盛时，万方玉帛梯航随。清明上河俗所尚，倾城士女携童儿。城中万物翚甍起，百货千商集成蚁。花棚柳市围春风，雾阁云窗灿朝绮。芳原细草飞轻尘，驰者若飙行若云。虹桥影落浪花里，捩舵撇棚俱有神。笙歌在楼游在野，亦有驱牛种田者。眼中苦乐各有情，纵使丹青未堪写。”然后笔锋一转，开始咏叹画家张择端，字行之间充满了赞赏与同情。“翰林画史张择端，研朱吮墨镂心肝。细穷毫发夥千万，直与造化争雕镌。图成进入缉西殿，御笔题签标卷面。天津回首杜鹃啼，倏忽春光几时变。朔风卷地天雨沙，此图此景复谁家？家藏私印屡易主，赢得风流后代夸。姓名不入宣和谱，翰墨流传藉吾祖。独从忧乐感兴衰，空吊环州一抔土。丰亨豫大纷此徒，当时谁进流民图？乾坤俯仰意不极，世事枯荣无代无。”

    诗人还把这历史的罪过归结到以蔡京为首的权*和忌贤妒能的小人身上。然而与倒行逆施者的愿望相反，张择端及其历史长卷《清明上河图》的艺术光辉谁也无法磨灭。国家之宝，绝无仅有，时间愈久，价值愈高。枯荣兴废，历代如此。诗中再一次提出了《清明上河图》因何未入《宣和画谱》的历史疑案。全诗抒情和叙事相间，事理融汇，顺爽晓畅，一气呵成，颇见出唐诗遗风。

如寿：珍藏易主知多少

    珍藏易主，功在千秋

    李东阳之后，有一位如寿先生也留下跋诗一首：“汴梁自古帝王都，兴废相寻何处无。独惜徽钦从北去，至今荒草遍长衢。妙笔图成意自深，当年景物对沉吟。珍藏易主知多少，聚散春风何处寻？”

    这首诗语言简洁，笔到神知，不求工稳，兴废题咏，情之所至，对《清明上河图》收藏传承历程中的人物故事感慨兴叹，都如春风过耳。此诗当是题咏张氏画卷的上乘之作，可惜除落款钤有“鹭津如寿”四字之外，作者的身世、生卒年等均无翔实资料可供查考。笔者不由得对这位神秘高人举手加额，崇敬倍致。

    如今，书画店里有一种旅游工艺品图画折扇，物美价廉，游客多喜购买之。其正面是《清明上河图》之虹桥局部，背面有三篇题拔诗文，跋文为燕山张著先生的一篇，最后一首诗便是如寿先生的作品。炎夏之日，手执此扇，凉风徐来之际，不时吟诵此诗，感岁月流转，觉沧桑之幻，遂爽然于心，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