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关于平型关战斗形成过程的另一种推测
首先说明一下,杨教授在论文中引述了日军方面的资料,对日军平型关战斗中的行动已经有了解释。我这里主要是结合大陆一方的部分军史及回忆,作一个推测,是否合理,仍有待于进一步史料的出现。
我们从计算两支进入伏击圈的日军队伍的行军长径入手。先看由灵丘出动的日军运输部队:该部所运输的为冬装之类的军用物资,一共有大车70辆,挽马50匹,马车及所牵引的大车长度大致在10米左右,一般马车之间的行军间距在15米左右,整个车队的长度大致要达到1450米左右。护送的高桥小队是骑兵,有战马约60匹,马的长度以平均2.5米,马与马之间的距离以平均5米计算,共450米。按照一般情况,护送部队分两部分,前后和运输队各相隔50米,总计整个运输队的行军长径在2000米左右。实际中因道路泥泞(下过雨)、山路崎岖,该行军纵队可能要较所估算的2000米长。
再看汽车队的情况:该汽车队一共有汽车八十一辆。一般载重汽车长度在6、7米左右,车与车之间的距离一般在50米左右,考虑到道路关系,该地段车速将下降,车距会接近,且日军第三大队报告中有被焚毁汽车间相隔约20米的说法,以车距20米计算,八十辆汽车的长度一共为2160米,其中两个汽车中队的长度分别大致为1350米和810米,之间的距离不详。
由张宏志书中的描述可知,“平型关位于恒山、太行山两大山脉的交接处。两山夹谷中纵贯一条大道——蔚代公路。公路从灵丘城伸出,沿唐河河谷西行20公里经东河南镇,在蔡家峪村脱开河谷,转向西南平型关山区;再前行2公里,从小寨村入狭沟,至老爷庙出口,全长4公里,沟深10一30公尺,宽10—20公尺。沟左侧(西北面)是高山,势如陡壁;沟右侧(东南面)状如刀削,上沿与沟壑平行是一带形平地。沟的出口处,左侧山势平缓,老爷庙旁山面沟,距出口处约40米。右侧是一片不大的开阔地。行进方向200米处是交*沟谷:沿南沟前行1公里至关沟村开始上山,再前行3公里就是平型关。此沟车辆不能通行,公路则沿西沟而上,前行l公里至辛庄攀山,再前行3公里至跑池村而达山巅,这里是平型关北侧要隘。”[23]
陈正湘回忆战前到师指挥所接受任务,林彪用手指着老爷庙西面的干河滩说,那里停有敌人十几辆卡车,你们马上回去,要担任第一梯队的突击营作好出击准备,待686团打响后,立即向那个停车场攻击,力求速歼该敌。[5]
李天佑回忆:“大概是由于公路泥泞不好走,几十辆汽车在兴庄(注:辛庄)至老爷庙之间停留下来,西进的鬼子还在向前涌,人马车炮挤成一团”。[6]另据军史记载:“由于道路狭窄,雨后泥泞,其车辆、人马拥挤堵塞,行动缓慢”。[10]
李天佑的回忆中还提到,打响以前问过瞭望哨,称通灵丘的公路上已经看不到敌人了。[6]
根据以上罗列之材料,可以做一推断,即东西对向行进之两支日军辎重部队,在老爷庙至小寨段遭遇,由于道路狭窄、泥泞,错车困难,所以两支队伍陷于几乎停顿的状态。停在老爷庙右侧的开阔地,等待错车的,实际上汽车队的后尾,即中西中队的几十辆车,以及随车的至少一个小队的日军。
从两支运输部队的行军长径来看,加起来总长度几乎达到4公里。而从蔡家峪至老爷庙,一共只有6公里。由八路军瞭望哨的通报可知,西进的运输部队应已经离开蔡家峪一段距离了(因公路从蔡家峪拐弯,瞭望哨最远可以看见的就是蔡家峪了),因此以上推断应该大致不错。否则如果是纵队单向行军,两支队伍尚隔着一段距离,为什么会造成“车辆、人马拥挤堵塞”呢?
就目前我所见到的参加平型关战斗的八路军指挥员的回忆,无论是高级指挥员如聂荣臻[1],还是中级指挥员杨得志[4]、陈正湘[5]、李天佑[6],以至当时担任营连干部的曾思玉[27]、胡炳云[28],无一例外均提到日军人数很多这一点。李天佑的回忆中还提到,当他去指挥所接受任务时,林彪告知其“敌人比较多,比较强,战斗不会马上结束”,另外还提到向老爷庙反复冲击的敌人有五六百人之多。[6]象林彪、李天佑这样身经百战的指挥员,是见过大场面的,总不至于对缺乏重武器、只有一二百战斗人员的队伍产生如此大的错误估计吧。假如这两支运输队是碰在一起的话,那么按照杨教授最低限度的估计,总人数也在七、八百人,则可以与上述回忆资料基本相符合。
还有一点,原先的战斗部署并不是根据日军有两支部队相向而行所做出的,因为事先并不知道。而事后的重构,往往都认为是在完成预定的任务,也是造成后来记述不清的一个原因。有军史记载说“敌人仓促应战,有的企图向前突围,有的争先恐后调头向后逃窜”[9],其实如前所述,该道路十分狭窄,不大可能有调头的余地,多半是将向另一方向行进的队伍误以为是企图调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从这段叙述也可以得出两支日军是正汇聚在一起的结论。
五、战斗的大致过程
9月25日拂晓,八路军按计划进入平型关预伏阵地。具体部署为:“以三四三旅第六八六团占领小寨村至老爷庙以东高地,实施中间突击,分割歼灭沿公路开进之敌,尔后向东跑池方向发展进攻;以第六八五团占领老爷庙西南至关沟以北高地,截击敌先头部队,协同第六八六团围歼进入伏击地域之敌,并阻击东跑池之敌回援,尔后协同防守平型关的国民党军,夹击东跑池之敌;以三四四旅第六八七团占领西沟村、蔡家峪、东河南镇以南高地,断敌退路并阻击由灵丘、浑源方向来援之敌;以第六八八团为师预备队。”[10]
大约上午8点30分至9点,战斗打响。[29]六八五团按照林彪事先的布置,首先攻击停在老爷庙西侧干河滩的日军汽车队,遭遇日军顽强抵抗,部分日军依托汽车进行还击,另有两股日军则企图占领辛庄公路以南的1363高地。六八五团副团长陈正湘在望远镜中观察到这一情况,意识到如果该高地被日军占领,可以控制老爷庙、关沟地域,瞰射一一五师指挥所,六八六团之西段阵地亦在其火力射程之内。因此,陈正湘率二营五连、六连和营重机*排抢先占领了该高地,将日军打了下去。东跑池回援之日军(注:应该就是二十一联队之第三大队)亦被该团三营击退。六八五团一营以二连冲入停车场与日军肉搏,以一、三、四连与欲抢占老爷庙西南高地的日军进行争夺。之后,二营将八连、七连和六连也投入了战斗,发展进攻。在战斗尚未完全结束之前,令二营并指挥一营之四连向已占领东跑池东北1900高地的日军进攻,并夺取了该高地。至下午13时战斗基本结束。至14时,因未得到团城口方向国民党军的配合,林彪决定撤退。六八五团二营担任占领老爷庙东南侧高地,掩护撤退的任务。[5][9][26][28][30]
六八五团在攻击停车场附近的日军汽车队,经历了相当激烈的战斗,二营五连连长曾贤生就是在这一段战斗中牺牲的。据军史记载,“经过一小时血战,仅在辛庄东侧公路上,即击毙、刺死敌100多人”,[30]之所以如此苦战,应和该车队搭载了至少一个小队的战斗部队有关。
六八六团的战斗是先以一营、三营的火力猛烈射击,随即冲下公路,以刺刀、手榴弹和日军进行白刃格斗。战斗中,日军一部先抢占了老爷庙高地,团长李天佑令三营夺回该高地。于是双方在该高地附近展开争夺,三营的突击并遭到日军骑兵的侧击(注:这应该是日军运输队的护卫高桥小队),营长邓克明受伤。教导员(注:当时职务应该是副营长)刘西元以九连、十连阻击日军骑兵,自己带领十一、十二连攻占了老爷庙高地。日军组织兵力复向老爷庙进攻,一营教导员(注:当时职务应该是副营长)戴润生带领部队从老爷庙东侧山坡攻过去,和三营一起打退了日军反扑。此后,十一、十二连出击,和山坡下100多名日军进行白刃战。至下午13时,六八七团由东侧迂回上来,才将日军赶回公路。此后是公路沿线的捕歼战,至当日黄昏才完全解决战斗。该团主力下午将老爷庙东北阵地移交给六八五团后,撤至公路以南待命。[6][13]
六八七团在打响以后,首先以二营五连冲下隘口,炸毁敌后尾(?)汽车,将隘口堵住。三营亦与敌马车队展开激战。六八七团指挥所发现敌一部欲占领老爷庙北侧一高地,遂令三营抢先占据,并击退敌多次冲锋。之后,日军顺公路沿东北方向溃逃,复遭到该团一营的截击。下午15时,由灵邱出援之日军向六八七团二营七连控制的小寨北隘口阵地发动攻击,企图接应被围日军。但遭遇七连的顽强抗击,同时也受到预先占领东河南镇以西公路两侧高地的该团一营的侧击,在前后夹击之下,不得不于黄昏退回灵邱。对残存日军的战斗持续至黄昏,日军龟缩在洼地的一个小队,在黄昏前才被二营八连所歼灭。[9]
26日晨,东河南镇发现灵邱方向有分乘30余辆汽车的日军和600余骑兵向东跑池增援,[31]六八七团奉命撤出战斗。全团在十二连掩护下,转入黄土嘴地域休整。27日夜,六八七团查明老爷庙、关沟均只有日军一个小队驻守,遂以二、三两个营发动夜袭。二营全歼老爷庙守敌,三营则因被敌发觉,偷袭关沟之敌未成。[9]
实际上26日以后八路军没有走远,但日军耳目不灵,并未察觉。[32]
六、一点想法
杨教授的论文,是以目前所见的资料,重构一个最低限度的史实框架。从逻辑上说,这当然是研究问题的一种方法。不过,这段历史,受到意识形态分歧的影响,实际上仍是信者自信。真相究竟如何,对许多人来说,并不是第一位的。具有一定逻辑判断能力的人,根据已知的资料,应该足够得出结论。即或由于战争史中的描述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故意或非故意的舛误,不能对所有细节进行重新构建,但基本框架还是可以复原的。[33]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这样去复原的,比如南京大屠杀,即使有人去考证一个最低限度的被杀人数,又能怎么样呢?忘记了是谁讲的,“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如果真是这样,“反求诸己”能否有助于揭示真相或说服他人,我是很怀疑的。
参考文献:
[1]《聂荣臻回忆录》。
[2]金一南,“关于平型关战斗歼敌人数及其他”。该文称:“据杨得志、陈正湘1937年10月12日署名的685团《平型关战斗详报》记载,685团在战斗中全部伤亡合计206人(《中共党史教学参考资料》第16册)。 686团伤亡指挥员73人,战士213人,全团伤亡合计286人(《38年抗日战争战史》,1956年编印)。这两个团是主攻部队,战斗中承担主要歼敌任务,合计伤亡数字为492人。687团当时未报统计数字。因未承担主要战斗任务,估算其伤亡在百人以内。平型关战斗我方伤亡数字基本在500—600之间。这一数字得到多种军史研究资料的确认。”其中所列六八六团伤亡数字所参考之文献疑为错印,应该是《38军抗日战争战史》。另《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第四十七师师史》中所记载的六八六团伤亡数字亦与此相同。
[3]六八七团另外两位主官,政治部主任崔田民未见其回忆录,而副主任谭甫仁文革中去世,估计未留下回忆录。
[4]杨得志,“忆平型关大捷”,转引自文革中翻印的《光辉的榜样》一书。杨得志在文革以后所出的回忆录以及回忆文章“出师大捷”中也有类似的描述。
[5]陈正湘,“平型关战斗纪事”,转引自陆军三十八集团军政治部编印的《军史旁编续集》(三)。
[6]李天佑,“首战平型关”,转引自陆军三十八集团军政治部编印的《军史旁编续集》(三)。另可参考《光辉的榜样》一书中同名的文章。
[7]《张池明将军》,中共党史出版社。张池明甚至还称:“后来六八八团也投入了战斗”。
[8]徐海东,“冀察晋抗战”,原载1938年5月17日《新华日报》,转引自《生平自述》。
[9]《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三十九集团军军史——抗日战争时期》(征求意见稿)。
[10]《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十三军军史》。另可参见解放军政治学院所编《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役战例选编(一)》中“平型关战役”一节。
[11]《刘震回忆录》。据该书所述:“我们六八八团到原平下车后.日夜兼程,行至上寨、下关时,平型关战斗尚未结束,作为师的预备队我们在下关镇待机。平型关战斗胜利结束的消息一传达,部队情绪热烈,跃跃欲试,准备迎接新的战斗任务。”
[12]《火线铸军魂——步兵第一一三师师史》。
[13]《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第四十七师师史》。
[14]《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役战例选编(一)》,解放军政治学院出版社。关于毙伤日军人数,也有许多资料称“三百余人”。
[15]《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六十四集团军军史》。
[16]至于阻击浑源及灵丘方向之敌的任务,是由三四四旅六八七团担负的。参见《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十三军军史》。
[17]《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第一八九师师史》。
[18]《挥戈疆场》。该书为宋玉琳少将的回忆录,当时宋任独立团一营三连连长。
[19]《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六十四集团军军史》,另参见宋玉琳的回忆录《挥戈疆场》。关于追击至涞源,另可参见1937年9月28日徐永昌致蒋介石等的密电,据该密电称:“我八路军林师已到涞源南插箭岭一带,即取涞源。”引自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所编《抗日战争正面战场》。
[20]《中国抗日战争正面战场作战记》。
[21]《抗日战争的战略防御》。
[22]《华北治安战》。
[23]《抗日战争的战略防御》。配属的第九旅团十一联队之一个大队,在《抗日战争的战略防御》和《中国抗日战争正面战场作战记》番号不同,一个说是第二大队,一个说是第一大队,待查。
[24]《抗日战争时期的侵华日军》。
[25]http://military.china.com/zh_cn/history2/06/11027560/20050620/12417494.html
[26]《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第四十六师师史》。
[27]《八年抗战——曾思玉回忆录》。
[28]《胡炳云回忆录》。
[29]关于战斗开始的时间,军史及相关回忆中有上午5点30分、7点、8点、8点30分、10点等多种说法,由杨教授论文中所引林彪的电报可知,大致8点30分至9点是战斗发起的时间。其它诸种说法,10点的说法基本上是来自日军的资料,可以不论。7点、8点的说法大致是来自六八五团、六八六团伏击地域的军史记载或回忆,5点30分的说法则来自埋伏在蔡家峪附近的六八七团军史的记载(《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三十九集团军军史——抗日战争时期》(征求意见稿),《晋察冀军区抗日战争史》一书亦采信此种说法),因此这里的不同记载,我估计是由于日军进入不同的伏击区域的时间差异而造成记述的不同。
[30]《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六军战史》。
[31]结合25日战况以及日军方面的资料可知,26日来援者应该是由蔚县出动的第二十一旅团四十二联队主力。
[32]9月27日,林彪和聂荣臻致电朱德、彭德怀,称“晋军配合甚差,我主力在白崖台以南宿营。”9月28日林彪和聂荣臻致电朱德、彭德怀:“倒马关、三楼村、冉庄(平型关)以南确无敌人。”
[33]何应钦在“八年抗战之经过”中提及该战斗时,亦称“敌自九月下旬完成攻击准备后,以约一师团兵力向平型关团城口之线进攻,因受我两方包围夹击,我朱德部尤予敌以重创,敌即向蔡峪口溃退。”引自《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战场史料选辑(一)》。